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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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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母中風之後遲遲沒有起色,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,賈赦和賈政請安的就少了,倒是邢夫人覺得苦不堪言,平時還能窩在房裏過自己的小日子,現在每天拘在賈母面前端湯送藥,一點也不自在。

更兼每日管家太太王夫人前呼後擁回了正房榮禧堂,她只能回那馬棚邊上,實在是心氣難忍。

她素來怕賈赦,挑了賈赦心情不錯的時候,嘆道,“老爺,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。”

賈赦以為她在說老太太,一瞪眼就要罵,邢夫人忙直擺手,“老爺想岔了,我不是說這個。明明襲爵的是老爺,可管家的是二房,住榮禧堂的也是二房,如果老太太住榮禧堂,我這個做媳婦的自然沒有二話,可偏偏老太太不住,就是偏心二老爺二太太。”

“哦?”賈赦瞇著眼看邢夫人,冷笑道,“你這是想管家?也不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,有沒有那些個銀子往裏填。”

邢夫人笨嘴拙舌,一時千頭萬緒,半晌才緩緩道,“我雖不配管家,可襲爵的是老爺,難道你也不配住榮禧堂不成?再一個,現今填銀子的也不是二太太,是鳳丫頭呢。璉兒雖不是我生的,也要叫我聲母親,可他同鳳丫頭兩個,成日裏就是二老爺二太太,哪裏有我們這個正經父親正經婆婆呢。”

賈赦雖想刻薄邢夫人說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賈璉喊母親,只是聽到後頭倒覺得有理,先前賈元春的事,賈政夫妻使喚的璉兒前後跑,還要貼銀子,哪裏像侄子,倒像是孝子了。王熙鳳補貼嫁妝出去,不就是大房補貼出去,要知道,這些可都是要留給他孫子的。

越想越氣,把賈璉叫過來罵了一頓,“你以後擦亮眼睛認認清楚,哪個是你老子。再有交代你的事情,先來報給我聽。”

賈璉也是委屈的不行,他媳婦王熙鳳偏向親姑媽,他有什麽法子。一開始他喜好鳳姐嬌艷潑辣,不同往日所見女子,夫妻間你退一步,她進一丈,轉眼就被這只胭脂虎壓倒了西風。

聽聞賈政一家開銷都是公中的,包括賈政買古董和之前給元春宮內打點的,賈赦又把賈璉罵了個狗血淋頭,“這公中一百兩銀子裏頭六十兩是我們大房的,你倒好,跟你媳婦兩個看著錢流水一樣的給別人花走了,你是傻啊還是傻啊?”

賈赦自是知道元春宮中花費甚多,只是賈母身體好時不同意再送孫女進宮,迎春又是個不爭氣的,這個錢不知道怎麽撈回來。但是他自己買古董還是用私房呢,這假正經的二老爺敢走公中,大家走著瞧。

王夫人將自己手裏頭的事交了一大本給元春,王熙鳳又是會做人的,就叫元春每日和她一起理事。元春自覺當仁不讓。

這日她二人正端坐上頭,聽下頭各個管事婆子報事,忽外頭來了個小廝道,“賣古董的致雅軒說大老爺在他們那裏記了賬,如今月底來結賬了。”

王熙鳳問道,“這致雅軒同咱們家素無往來,這是怎麽說?”

賈元春倒是也聽說過致雅軒,也跟著問道,“多少錢?”

“……八百兩。”

王熙鳳提高了嗓門道,“八百兩?!這是買古董還是買黃金啊?”

賈元春溫和一笑,“致雅軒是京裏頭出名的古玩鋪子,倒不想大伯父喜歡這個。既然人家上門了,先讓賬房支給他們吧,到時候大伯父這裏再補上就是了。”

王熙鳳昨夜聽賈璉埋怨了半夜,加之先前林黛玉在時,王夫人害自己被賈母責怪的舊事也湧上心頭了。親姑母每每把自己當搶使,換誰心裏也不能好受。

聽元春不顧自己問話先做了決定,絲毫不顧自己這個嫂子兼表姐,王熙鳳心裏更是斷定二房藏奸,笑道,“哎喲喲,那就多謝大妹妹了,改明兒我讓人把錢送來。”

賈璉聽說要回頭把錢送去,急道,“老爺近些天可是買了不少東西,錢都送去還了得?”

王熙鳳拉了個枕頭靠著,笑道,“二爺這頓罵可是白挨了。莫說咱們沒錢,就是咱們有,二爺信不信前腳補回去,後腳老爺就得把你再打一頓。二老爺買了東西難不成也是要補回賬房去的?我一個管家的嫂子還沒發話,她這個沒出嫁的小姑子倒是忍不住了,還想做好人。”

“老爺這是要跟榮禧堂那邊打擂臺呢。”

“打吧打吧,左右老太太也病得起不來。”

“要我說,你也別管家了,好生養養身子,咱們生兒子才是正經。”賈璉說著去摸王熙鳳軟玉一般的手。

王熙鳳一挑眉,“那也得把我填的錢要回來了才不管呢。”

賈元春渾然不知,每次有人上門要結賬,她都讓賬房付出去,不想這日賬房說沒錢了,她略有一滯,便對王熙鳳道,“不知道大伯父那裏的銀子什麽時候補回來?”

王熙鳳故作驚訝道,“前兒還有好些銀子呢,怎麽忽然就沒了。”

賈元春道,“光這個月就結了三筆大伯父買古董的銀子,頭一回八百兩,後頭兩回都是五百兩。先補個一千兩回來開銷就是了,左右下頭莊子要送收成上來了。”

王熙鳳道,“既這樣緊急,取賬本來,咱們對對賬。”

賈元春道,“這賬目不是很清楚了嗎?”

王熙鳳不理她,徑自讓取賬本,笑道,“翻給大姑娘看,近來嫂子也是囊中羞澀,嫁妝都典當了不少,還等著租子來了,好把我的東西贖回來呢。”

送進宮給她打點的銀子一筆筆用朱砂圈出來,跟耳光一樣打在元春臉上,致雅軒又哪裏是素無往來呢,光今年賈政就有好幾筆,賈赦倒是摸的很清楚。

賈元春穩穩心神道,“既這樣,大伯父這裏的錢也不用補了,權當補償鳳姐姐貼補進來的銀子。”

王熙鳳笑得親切,“大妹妹這話我可聽不懂了,二房也都是打公中出的,怎麽口口聲聲的叫咱們大房補,不如這樣,大妹妹先把二房這兩年公中花的錢補出來,咱們算平了賬,拿回來我貼的,再來算這個月大房花的,可好?”

賈元春如何也想不到表姐會反戈,王夫人因著信任王熙鳳,又堅信女兒能在宮中為嬪為妃,假賬都沒做,每筆都清清楚楚。

她心裏有些亂,就說了句昏話,“我們老爺太太住在榮禧堂,自然花費多些,原先老太太住榮禧堂花費也都是公中的。”

這話說的雖有些讓人聽不懂,但是王熙鳳懂了,她一是說賈政夫婦住在榮禧堂,為了榮國府的臉面計,要花的多謝,二則,榮禧堂自來花費出自公中,現在也應該出自公中。

王熙鳳哈哈一笑,下頭婆子丫頭全都噤若寒蟬,她豎起兩只眼道,“原來二老爺二太太住在榮禧堂這樣為難,倒不如同我們老爺太太換換。再說公中之事,梨香院原先是榮國公養老之地,用度自然是公中出的,那現在我們是不是要給薛家也包吃包住?”

“是我說錯了話,璉二嫂子見諒則個。我有些不舒服,先回去休息了。”賈元春臉上一陣白一陣青。

“大妹妹有什麽不舒服可得早些喊太醫。”王熙鳳關切道,“妹妹慢走啊。”

為著這個賈赦倒是對兒媳婦略略改觀了些,知錯能改還是不錯的,知道回歸大房的麾下。

王夫人聽元春說完也是氣了個一佛沖天,同薛姨媽抱怨了王熙鳳一通,薛姨媽好生安慰她,只是不像王夫人預期的那樣拿銀子出來。

薛姨媽家裏有個無底洞,哪裏還舍得花錢呢。

薛寶釵雖端莊平和,內裏自有乾坤,且心懷青雲之志,嬤嬤雖貪財,規矩卻是不差的,到走的那天,嬤嬤道,“姑娘容貌才華規矩無一不是百裏挑一上上等,只是差在出身上。”

薛寶釵見她說完只看著自己不語,立時會意,取了手上一只羊脂玉的鐲子給她,“我人白,戴這個顯不出來,給嬤嬤留著做個念想吧。”

“姑娘膚如凝脂,自然是顯不出。我就不客氣了。”嬤嬤把鐲子揣在懷裏,方道,“我打聽到一個消息,說是這回選秀也會給幾位公主郡主選伴讀,與其做低人一等的宮女,倒不如做了伴讀。”

薛寶釵道,“宮女還有些機會,只是這伴讀……”

“一般人家也沒有要妹妹身邊人來服侍的道理,姑娘是擔心這個吧。這可就是但憑手段的了,若是入了後宮主子或是王妃的眼,收了做義女也未可知。公主伴讀雖不及皇子伴讀尊貴,但也是一等的人了。我是誠心為姑娘好,你瞧這邊府上的大姑娘,我也聽說過一些呢,如今竟還不如當時撂了牌子自行嫁娶的,白白辜負了好年華。”

“嬤嬤說的是,我記下了,只是這伴讀也不好選吧。”

“老婆子既然說出來了,自然是有門路的,只是我能給姑娘白搭橋,上頭的人不肯白鋪路啊。”

薛寶釵點頭稱是,同薛姨媽商量之後給了嬤嬤兩千兩當打點,嬤嬤立時打了包票,大包小包家去了。

薛姨媽道,“也不知她靠不靠譜,總歸多條路,家裏也不缺你這幾個銀子。”

“那是母親哥哥疼我呢。今日姨媽請了你過去是何事?去了這樣久。”

“鳳丫頭要同你姨媽翻臉呢,給了元春好大的難堪,我走的時候,你姨媽更吩咐人熬苦藤水呢,說氣的心口疼。要我說,還是我兒懂事,時時勸我節儉度日。那邊花錢如流水似的,又只有這點子錢,如何能不打起來。”

薛寶釵靠著薛姨媽,“咱家怎麽好比他們是國公府,孤兒寡母的,自然要謹慎些。”

薛姨媽摩挲著她道,“好孩子,金銀裸子都給你準備好了,再有銀票傍身,衣裳都做好了,你哥哥昨天又送了些首飾來給你。”

薛寶釵一笑,“哥哥待我真是好。”

一轉眼程青城在林家呆了也要大半年了,他覺得就要讀成個書呆子了,就坐在窗邊轉筆,突然外頭飛進來一只模樣極其好看的小鳥,單腳在窗棱上蹦跶。

程青城伸手要抓,那鳥靈活的不得了,幾次都逃脫了,昂著頭在他手邊蹦跶。

“你這是示威啊,倒還挺通人性。”程青城哭笑不得,“算了算了,不抓你了。”

說著拿了本書看,不在動手抓他,小鳥蹦跶了兩下,看程青城在很認真的看書,就跳到桌子上,往程青城手邊蹦了蹦,像是要逗他。

程青城一邊假裝看書,一邊用餘光打量小鳥,見小鳥跳了會兒轉頭要飛走,他忙用書往鳥身上一拍,兩手壓住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鳥卷在書裏兩頭堵上。

小鳥最近被餵得有些胖,卷的緊緊的,連動都動不了,啾啾直叫。

程青城翻騰半天沒找到能當鳥籠用的東西,最後找了個粗線綁在小鳥腿上,把它栓自己書桌便,又撒了把瓜子,“陪我玩兒兩天,回頭就放你走。”

林黛玉午睡起來又不見了商羊,倒是見怪不怪了,宜霜道,“瞧這天色要下雨了,不知道它又去哪裏蹦跶顯擺去了。”

林黛玉托只寶石鑲嵌的小鳥在手掌上看,“別是吃醋了吧?早上拿這鳥兒同它比,偏你們都說它不如這寶石鳥好看,結果眨眼就不見了。”

“小心眼。”

林黛玉看了她一眼,見其他都離得遠,壓低了聲音問道,“你這些時日晚上都做什麽去了?修煉嗎?”

宜霜臉一紅,“找朋友去玩了。”

“哦,也是花妖嗎?”

“有花妖,也有不是花妖的。”

林黛玉點點頭表示了解,“你朋友還怪多的。”

她本來想問宜霜準備什麽時候回去的,又怕知道了心裏舍不得,索性隨她去了。

那被程青城拴在書桌上的小鳥除了商羊還能有誰?程青城抓的瓜子太多了,它磕到半夜裏才嗑完,吐了一地瓜子殼,又把粗繩咬掉了,氣憤的在屋子裏盤桓了一圈,在床上找到了程青城的手,就是這只壞手抓的自己!

程青城手腕上用紅繩系著一枚銅錢,商羊神鳥覺得自己換上了繩線類恐懼癥,非常需要補償,擡頭就去啄那紅繩。

程青城睡得迷迷糊糊,覺得手腕有些癢想抓抓,商羊以為他擡手又要抓自己,急得啄了一口狠的,一下給程青城啄出血來了,紅繩也斷了,落在商羊頭上。商羊覺得銅錢有點沈,左右甩了甩沒甩下來,原來孔方兄中間的孔正套在它頭頂的翎毛上。

程二爺摸摸手,一個血點子,倒回去又睡了。

商羊甩著左右兩根紅繩奪門而出,艾瑪,這個人好可怕,林仙草救命啊,小芙蓉救命啊。

只是林黛玉也睡熟了,暫時沒人能安慰它受傷的心靈,它頭頂銅錢,站在寶石小鳥的身邊,奇異的審美觀讓它覺得自己美爆了。

翌日早上,林黛玉一睜眼就瞧見商羊在她枕邊驕傲的昂著頭,翎毛裏卡了個銅錢,“這是怎麽了?一大早給送錢?”

她擡手要拿那銅錢看,商羊忙往一邊逃開,啾啾直叫,又一邊狂野的甩頭,兩根紅線啪啪的打在臉上。

宜霜笑道,“它這是覺得自己好看,讓你誇它呢,也不知道哪裏撿了這麽個東西回來。”

一屋子人都有些無力的看著還在認真打臉的商羊,這個銅錢美在哪裏……人家有寶石,你好歹頂個金子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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